第二次到南庄來了,上回是莫名其妙被叫來參加個一日巴士之旅,重點在桐花祭,這活動近幾年春夏之交在苗栗新竹可是辦的風風火火,有機會的人請務必一遊,美到傻眼,跟差不多時段的櫻吹雪相比,少了些素雅,多幾分自然恬適,只是雖然不用自己當司機,當時坐了一天車依舊頭暈目眩。
這回純粹閒著沒事來瞎晃,原本每逢周末假日就輪三輪海的老街,上班日裡可就清爽多了,人口密度看來只有高峰期的兩百萬分之一,少了沿街叫賣的各種攤販,對患有『塞雅七』症頭的都會人來說是一種無法容忍的錯,但對受夠各種莫名所以暴衝卻必須忍受還強自鎮定的咱來說,真是再好也不過了。
在訂好的民宿庭院裡瞎晃一下,地方不大,布置用心,雖然我依舊不喜歡到處小熊小人軟抱枕的溫馨路線,整個感覺就很多灰塵跟塵蟎,還有整年裡都難得換洗一次的套子,但依舊給予掌聲,畢竟算是有整體考量過,這創意跟品味的給分不能小氣;天龍國餐廳,傍晚七點通常才剛要高朋滿座之際,非假日的南庄,傍晚八點餐廳卻快都收光了,硬逼著吃晚飯吧,信步走到離停車位置最近的小吃店,就降囉,開動!
妙的是這裡還真的只賣吃的,請店裡來瓶啤酒,居然問我要哪種要幾瓶,拿現金他幫我去隔壁便利商店買!哈哈,我說那我自己去挑好了,不麻煩您勒。
來客家庄,會有人不點客家小炒嗎?其實我一直很好奇『客家小炒』這道菜,是否真的一直在客家人之間就叫做『客家小炒』?或者只是現代工商社會中,方便點菜的一個代名詞?
店裡用足有我 2/3 截小拇指尺寸的三層肉絲,大火下鍋,燒足了鮮豬油再爆香豆乾、魷魚、芹菜、蔥段,煸至酥脆,再下米酒醬油一陣乾燒,東西吃進嘴裡奇香而爽朗,吃完盤底一泡透徹晶亮的油,這東西聽說會造成心血管阻塞,我特意嚐了一匙,口中卻是爽朗的節奏感,嚐過這味的人有誰能跟它說不?邊啜著自己跑腿買來的啤酒邊吃著,『停不住嘴』這種浮濫的形容方式倒成了唯一作為;想那天龍國裡同一道菜,材料都片小切細,還不敢帶一點油花,出來的成品固然細緻美觀些,但下鍋炸不出天然油、煸不出自然香,只好多用炒菜油,又為了趕上菜,鍋裡功夫做不足,只剩得香氣、口感、醬色,皆心有餘而力不足,無一者能到位,最後總和全泡在燒過其他兩百道菜的沙拉油裡,能好吃?我頭剁給你!
這兩天新聞,台北土雞腿一斤漲到一百六了,這裡一整份去骨放山雞腿,店家費心煮好了,甜嫩多汁,油汪汪的躺在盤子裡等著客人品嚐,也不到這個價錢;都市人的宿命就是在無盡剝削之中,以窮耗畢生心力賺錢,來證明資本主義社會的必須性與可行性,並在過程中達成自我滿足的心理狀態嗎?該找個路出去走走了。
這種山菜就叫過貓?稍微清炒之後打顆蛋,拌開來吃,山菜本身就滑潤,再用上生蛋攪拌,一下子還真有夠沽溜,很難用筷子挾呢!清香順口,煞是特別,至少我是沒在台北遇過啦,不知是客家密技,或是獨家發明?
再看一次這圖片,才發現他們的薑絲還真搶戲,切的好粗啊!是否真的刀工不如人,且後論之,但下了鍋,那味道可就濃重過癮多了!腸子洗淨就炒,彈濡兼備,溫順富嚼頭,配著啤酒不自覺嗑了大半,過癮。
韭菜豬血都不值錢,韭菜豬血都能新鮮自然爽口就很不容易,至少在台北找不到這種感覺,又一道酒菜,但天地良心,不是我點的喔,只是我下次會記得啦。
到此才突然發現,這邊用鹽比起天龍國可要輕巧多了,連同醬油香油味精的,根本不用特別交代,就整個理所當然的消失在調理過程中,連一鍋油用了再用、左燙右淋、那種天龍國常發生的油耗味、臭舊貨味都沒遇上,我就這麼運氣好?是誰告訴我客家菜鹽多油重的?我至今依然納悶,這是材料好?手藝佳?或者,難得鄉間悠閒片刻,難得朝夕家人同陪,難得,單純吃菜,喝酒,話家常,所以腦袋悠哉,舌頭悠哉,人也悠哉嗎?
南庄山城,能得山麻竹筍或為易事,不過片開竹筍纖細有緻,雖缺香氣,質實卻毫無滯澀,如此即便本地熟客亦諒非容易,當時初秋些許涼,幾多幼筍倒也順節氣。
偏巧有人就是到了客家庄,一定要點粿條,實話說我個人並不愛這類百分之九十工廠成品的玩意兒,點了一嚐果然後悔,不過後悔的是我,不該妄下斷言,拜店家用油少而新之賜,這炒粿條真是潤而適口,噴香不膩,妙的是米香亦十足,難道這種產品台北就買不到嗎?台北師傅就真的炒不出來嗎?這我不信,如果說,這種產品根本沒賣到台北,本地就被搶光光了,那,其實我更信服。
結果接著還真點了幾乎百分之百工廠成品的水餃上桌,也還真有人說要,我也真是快昏倒了… 東西上桌一瞧,機器麵皮,大拇指跟食指一掐,動作快點四五秒就能產出一顆,煮好上桌前還淋點香油,這種東西你叫我吃?至此純然是褻瀆了我的童年、我的祖母,跟所有知道水餃這碼子事的人;果然吃了兩顆就沒人再碰,不過東西沒吃完就是浪費,而我身為男子漢的義務之一就是把浪費降到最低。
內餡韭菜豬肉,帶著嚼頭的絞肉,韭菜新抽偏偏乏味,剛才炒豬血倒還好的… 說來咱家反正已經吃了數年網路訂購跟超市特賣商品,扣掉麵皮不算,此處已是難得有滋味之物,其他沒特色又只求銷售量的東西,婉言勸誡無效、厲聲責備不聽,螳臂擋車,咱家,只能獨好其身啊。
醬油麻油,蒜粒辣椒,泡下去就對啦;醬油的鹹、麻油的香、蒜粒的冲、辣椒的豪氣干雲,整個鬼斧神工隨著時間日月流轉,化成一股柔順風味,其實看看大蒜顏色辣椒彈性,泡製時間也沒兩三天吧?那看來,真正必殺招應該是下面那發亮的老滷醬油了。
辣椒醬同樣是自家剝皮釀製,卻不嗆辣,溫而滑爽,全不同於天龍國來自化學藥劑的激辣卻味薄、或取其醇卻膩不可當;單單兩味沾醬說有多醒世驚人,那未免過於其詞,但只講個恰如其份,卻又似對不起長年孕育的風華,怎麼說才好呢?
買單臨去前,請老闆娘賣我們一罐辣椒醬,老闆娘反倒笑笑:『這東西沒有在賣啦,你要喔?要多少我幫你裝一袋啊!』鄰桌喝多兩杯的客人,專做園林造景的,還拿了一把糖給我們,說要大家分才好玩。
酒後一瞬間,我才發現,一整晚,我都在吃著客家庄的人情味,是真心對人、無分裡外的那種人情味。









